如何看待高校对青年教师的“非升即走”制度?

复旦那个事情,很多人归咎于现在高校施行的非升即走制度;之前还看了一个博士写的文章,后来文章被删了。大家如何看待高校对青年教师的“非升即走”制度?好像是什么六年达不到副教授,就必须离开高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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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永

Jun 20,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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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那篇文章应该是张博士的那篇自己个人公众号的文章,对复旦那场悲剧的一些感悟,衍生到中美tenure率的对比;后来那篇文章被删了,可能是因为数据未经确切调查,再加上传播得非常广,已经火了,我记得当时北大某副院长还在底下评论并表示赞同,那篇文章的数据作者事后也表示了可能未必对,中国的tenure率应该不止10%(“国内的tenure通过率应该不止10%,哎当时当随笔写的没太较真,又受中大和武大事件的imprint影响。不过这点上也没有官方数据,大家自己查一下吧…”)

那篇原文大致如下(当时收藏了,在此引用给大家观摩一下那篇原文的部分):

传闻是因为非升即走没通过导致的。说下所谓的非升即走。我感觉总的来说这是这一轮国内高校人事制度改革里最重要的一个部分,没有之一。大概的内容就是全面仿照美国制度,招人首先是一个3+3的合同,即首先签订三年合同,三年后中期审核,如果通过则续签3年。一共六年后需要评上副教授(有些学校是教授),副教授理论上就是终身教职(除非触犯政治等红线否则就是铁饭碗)。不能转正副教授就滚蛋。这也就是美国所谓的tenure制度。

在理工科,美国的tenure率一般是相当高的,大概在90%以上。也就是说,只要招了你,基本上就是要给你转终身教职的。就算tenure比例低得多的社科,至少中期审核基本上是不踢人的,也就是说会给足六年时间。因此,一般来说大家把tenure clock算作六年。

国内高校就不一样了。首先,tenure比例低到发指,目测在10%以下,而且三年就踢人的情况广泛存在。比如2018年武汉大学第一批三年合约到期,119人竟然只有四人通过评审,三年淘汰率高达97%...(更正:武大辟谣是69人到期通过6人)同样的,中山大学也出过类似的事情。

目前非升即走制已经在国内的主要大学全部铺开,能比较稳的拿到终身教职的情况我目测只有拿到四青,也就是万人拔尖,长江青年,优青基金和青年千人这四个帽子。拿到这四个帽子你就瞬间变成学校的资产,没拿到你的价值在学校眼里就非常存疑。当然社科方面主要是顶刊发的够多就行。

淘汰制本身不是什么问题,但是现在国内这种搞法完全是视青教为消耗品,一开始就打算让大部分人淘汰掉。这主要就是因为博士毕业生太多了,业界市场又消化不掉,最后这个学术就业市场变成完全的买方市场。因为高校招聘规模过大(反正是便宜临时工),每个青教能够获得的资源就非常有限了,自然就更难出成果...很多学校的青教甚至完全没有招生名额,要知道美国只要入职即是博导...没有学生支持,却多了很多事务压力和教学压力,研究效率可想而知。

如果说这个畸形的非升即走制度已经很可怕了,那么更可怕的就是中国特色的年龄歧视:入职tenure-track一般要求35岁(或40岁)以下...这种公开的年龄歧视基本上是全世界独一份。为啥有这个歧视呢?其实不能怪高校,因为四青的帽子就是带年龄要求的。其中申报青千不得超过40岁,申报青拔不得超过35岁,申报青年长江和优青不得超过38岁。以上都是理工科男性的情况,社科和女性会有适当放宽。但无论如何,在四青才是真正的资产得情况下,学校肯定要考虑招来的人成为资产的可能性。如果年龄太大,未来申请四青可能被硬条件卡掉,自然就不会招了。

这就使得非升即走失败的青教没有太多退路的空间。我们简单算一下,一个人本科毕业22岁,硕博毕业大约28岁,一轮博后2年,这就已经30岁了。非升级走6年后如果被淘汰,直接超35岁红线了。而万一之前读书多读了几年或者博后多做了一轮,可能都超40岁红线了,这就基本上彻底没机会了。同志们,40岁在中国社会重新找工作而且可能是跨行找工作,这是多么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

至于入职后拿到的钱和入职前谈妥的钱不一致这种事情就不谈了,总之在纯粹的买方市场下劳动力是完全没有任何谈判能力的,想让你怎样就怎样。

所有在这个制度和压力下,指望青教们心理健康实在是一件过于奢侈的事情,毕竟连大部分博士都有心理问题。这本身就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想想一个高校里,每天和大学生打交道的人大部分都有程度不一的心理问题,那么大学的氛围会是怎样的...

所以我的建议是,永远不要把自己彻底卖给学术了,至少在中国不能这样。永远要给自己留好退路,留好选择,保住人生的主动权。这不仅仅是对自己负责任,也是对自己的家庭负责任。主动权就是你和畸形制度说不的底气。

科研指标背后,是无数青年科研人员的血与泪。这不是比喻。是真的血。是真的泪。(此句话我对原文进行了修改)


虽然作者对中国的非升即走制度做了很大抨击,但是我认为作者是就事论事,是在指出我国学术制度的不足之处。作者之后表示:

我在那篇推文广泛传播的第二天补了一个推送,对一些数据和事实做了一些补充说明。有些人看了那篇补充说明后以为我是立场后退了,甚至有人认为我是自己否定自己前文的观点。这是误读。我在这里明确一下,到目前为止,我不认为我那篇文章写的有什么问题。美国终身教职通过率确实非常高(比如加州州立大学系统在99%以上,我的补充说明文里提供的论文也在80%以上),中国的终身教职通过率确实相对低很多(如中山武大的争议事件)。我在原文中主要提到两个问题:1)中国高校年龄歧视过于严重;2)中国高校大量招聘科研人员,对新进科研人员支持力度不够的同时却要求短期内出大量成果。这两点其实都已经在学界有一定共识,我的推文只是让一些学术社群外的人得以了解罢了。

今天写这篇推送,是因为先看到我的师兄饶毅校长在其公众号“饶议科学”发文为非升即走制度辩护,后看到我的朋友侯宏博士在其公众号”侯宏文存“讨论躺平。饶毅校长是我的学术偶像,我的领英上一直写了我是饶毅和科斯的粉丝(在华晨宇当爹前也写了是华晨宇的粉丝)。饶校长在推文里说有人借此攻击非升即走这一制度,而这一制度是必须被坚守的。我认可非升即走这一制度必须坚守,但我并不认为这是当下大家讨论的重点。要知道,大家反对的并非这一制度本身,而是这一制度在实行中发生了无数偏差。大家反对的是部分高校在这一问题上肆无忌惮,却无人无组织可以制约。大家最反对的或许是学界现在的权力结构和不健康的生态,在高速发展的科研指标背后其实有无数隐忧。也许我们经历的确实只是高校人事改革过程中的阵痛,但如果我们放弃反思,这种阵痛未必会自行消失。我觉得通过把问题拔高来否定问题存在是不可取的。我们不能把这些对非升即走执行中的问题的讨论统统定义为对非升即走这一制度的攻击,然后在否定对非升即走的攻击的同时将对非升即走执行中问题的讨论一并否定。



至于要问我对于高校非升即走制度的看法,可能要让大家更跌眼界了;我认为高校录取教师的制度就是有问题,更何况是非升即走制度,现在好一点的一本录取教师的硬标准,1、首先具有博士学位;2、至少一年的留学经历;多余的就不说了,我举一个几十年前同济请一位姓陈的老先生去学校当教师,老先生说请我没问题,但我要带上两位师傅一起去同济认缴,那两位师傅并非是文化人,而是工匠,或者说是衣衫褴褛的泥瓦匠,陈老先生之所以要带上这两位工人去同济大学任教,就是这两位工人是具有传统手艺的匠人。所以,同济大学在建筑学领域的地位的由来,那都是老一代前辈开明取士的结果,而不是像这个时代,学术被条条框框锁成了一个很封闭的圈子;让外人无法涉足;从而保证这一波人的利益与社会地位,这不是学术传道受业的本源;之所以我经常来专否逛,就是因为专否提出的学术理念是开放的,人人皆可以讨论学术、发表观点。